“二蛋哥, 怎麽樣？你跟爹娘他們都說了什麽？那個女人什麽時候走？”

葛嚞口裏面的那個女人就是葛渺, 打從一開始起，他對葛渺的不喜之意便表露無遺，他很不喜歡葛渺，因此連三姐都不肯叫。

現在看來他的排斥還是有原因在的。

葛磊嘆了口氣，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吉蛋, 不管怎麽說那也是你三姐, 什麽叫那個女人？你就算是不想要叫她姐，也不能這樣子稱呼她。”

葛嚞撇了撇嘴，不過還是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

“成吧，葛渺什麽時候走？二蛋哥，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她留在家裏面幫不了任何忙不說，還是個大大的禍害，爹娘有沒有說什麽時候把她給趕走了？”

聽到他的話之後，葛磊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許久之後方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行了，這件事情爹娘自有定奪, 你也甭跟著操心了, 聽到不？”

葛嚞還想再問, 但是葛磊卻借口自己累了, 掀開被子上了床, 閉上眼睛休息。

看到他這個樣子, 葛嚞也明白自己就算是在問也問不出來什麽東西了, 他有些不高興地撇撇嘴，轉身朝著自己的床鋪走了過去。

十三歲的少年已經明白了很多東西，他把自己當成了大人一樣看待，迫切地想要參與進大人的事情裏面，可是大人卻仍舊把他當成小孩子來看待，什麽都不想跟他說。

葛嚞躺在床上長籲短嘆，嘀嘀咕咕地說個不停。

葛磊本來有些心煩意燥的，他這麽一折騰，他也沒有了什麽睡意。

“好了吉蛋，有什麽事兒明天在說，結果會讓你滿意的。”

葛嚞扭頭看向葛磊，顯然不太相信他的話。

“二蛋哥，你沒唬人？”

“吉蛋，你哥什麽時候唬過你？”

葛嚞沈默了一會兒，悠悠地說道：“前幾年騙我說黃連水很甜的時候。”

葛磊：“……”

葛嚞提起來這件事情，葛磊便覺得臉上有些發燒。

那是前兩年的事兒了。

黃連有清熱燥濕，瀉火解毒的效果，很多病都能用荒涼來治，這藥哪兒哪兒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味道有些苦了。

前幾年夏天，葛嚞年紀還小，成天地帶著鬧鬧到處瘋跑，結果到後來鬧鬧沒事兒，他卻是暑氣入體，上吐下瀉，被折騰的可是不輕。

其實治療他這樣子的病癥也不是非要黃連不可，只不過偏偏那會兒家裏面的能抵得上用處的藥材不多，最後葛磊只能用黃連煮水餵給他喝。

黃連水的藥味兒極其濃重，雖然葛嚞又拉又吐都快被折騰的虛脫了，但是聞到這藥味兒之後卻堅決不肯將黃連水喝下去。

葛磊還記得自己那會兒是怎麽哄葛嚞喝下去的。

“吉蛋，這藥也就是聞起來難聞了一些，實際上味道卻是極好的，你捏著鼻子一口氣喝下去，肯定會讓你畢生難忘的。”

年幼的葛嚞還沒有修煉成現在這種猴精猴精的地步，在加上葛磊在他的面前一向是信譽良好，葛嚞半信半疑地捏著鼻子將那些黃連水灌下去了。

後果自然是可想而知，黃連水若是能好喝了，也不會有那句啞巴吃黃連，有口說不出的歇後語了。

聽到葛嚞又提起來這一茬子，葛磊不免覺得有些尷尬了起來，雖然那會兒他是為了葛嚞好，但是欺騙了葛嚞是確確實實的事情，這便為他的誠信打上了一個問號。

“這次的事情我沒有騙你，你相信我。”

葛嚞半信半疑地瞅著葛磊，那狐疑的神情明明白白地說明了他不相信葛磊所說的話。

前幾年挖的坑卻在這個時候把自己給坑了進去，葛磊抹了一把臉，極為認真地說道：“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三姐把鬧鬧給帶走的，六哥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

葛嚞跟鬧鬧從小一起長大，兩人之間的感情極其深厚，他不想鬧鬧離開也是正常的事情。

見葛磊如此鄭重其事地承諾了他，葛嚞點了點頭，極為認真地開口說道：“二蛋哥，我相信你。”

末了他又加上了一句：“你除了騙我喝黃連水之外也沒有騙過我，所以我信你。”

葛磊：“好了，時間不早了，睡吧。”

葛嚞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翻過身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沒一會兒的功夫，細細的鼾聲便從對面的床鋪上面傳了過來，葛磊嘆了一口氣，睜大眼睛看著頭頂的發黃的屋頂，卻並沒有多少睡意。

葛渺的事情就像是一塊兒大石頭一樣重重地壓在他的心上面。

鬧鬧是他起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小時候的鬧鬧很黏著葛磊，葛磊帶了她很長的時間，鬧鬧那會兒年紀小，認知還很混亂，經常會把把葛磊這個舅舅叫成爹。

若是葛渺是真心實意為鬧鬧好的話，被她帶走去城裏面跟著母親一起生活，這對鬧鬧無疑是一件好事兒，可是這前提條件就是葛渺要對鬧鬧好。

可現在他們知道的信息就是葛渺給鬧鬧帶回去就是為了穩固她自己的地位，要把鬧鬧說給一個弱智做童養媳，這是任何一個疼愛鬧鬧的人都不會同意的事情。

生恩沒有養恩大，雖然葛渺給了鬧鬧生命，是鬧鬧的媽媽，但是這並不代表著她可以隨意控制鬧鬧的人生。

明天在他離開之前，怕是還要跟爹娘好好商量一下，看看葛渺的事情究竟怎麽辦才好。

夜越來越深了，一輪圓月慢慢地升到了天空之中，銀色的月光從窗口處照射進來，在地上投射下一片朦朧的光影，夜深人靜，所有一切細小的聲音都被放大了，外面的蛙叫蟲鳴聲鉆入了葛磊的耳中，他閉上眼睛，卻沒有多少睡意。

他聽到隔壁傳來葛渺跟葛晶兩個人的說話聲，她們刻意壓低了聲音，躺在床上的葛磊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麽，不過從語氣上能分辨出來，那一邊兒的葛渺似乎在跟葛晶在爭吵。

明明做錯事情的人是葛渺，可是她卻仍舊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她這個樣子消磨掉了葛磊對其最後的一些感情。

有些人就是這樣子，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反倒是覺得一切都是別人的錯誤，談是談不出來個結果的，依照葛渺的性子，怕是還會做出把鬧鬧偷偷帶走的事情，他們得盡快想出來個辦法，絕了葛渺偷偷帶走鬧鬧的這一條路。

今天葛鑫已經把鬧鬧帶走了，然而她就在鄰村住著，村裏面有不少人都知道葛鑫住的地方，葛渺稍稍打聽一下，就能知道她住在什麽地方。

鬧鬧放在那裏並不安全，畢竟葛鑫也有一堆事情要做，並不能整功看著鬧鬧，只要中間出點兒紕漏，就能讓葛渺得手了，放到其他的那些親戚家裏面也不太現實，畢竟現在是春天，地裏面的活兒多得很，自己家的事兒都忙活不過來，更別提是幫助別人家了。

思來想去，最後就只剩下了一條路可以走，葛磊心中已經有了計較，想通了之後，困倦之意席卷而來，他打了個哈欠，那那些蟲鳴蛙叫的聲音都被他屏蔽在外，他閉上了眼睛，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徹底地陷入到了昏睡之中。

一墻之隔的另外一個房間之中，裏面的人卻沒有一丁點兒的睡意存在，葛渺跟葛晶兩個分坐床兩邊，臉上的神情都不怎麽太好看。

葛晶並不知道葛渺的打算，只是單純地不想讓她帶走鬧鬧，然而葛渺巧舌如簧，直把葛晶說得一楞一楞的。

“小晶子，我是鬧鬧的親娘，你用你那為數不多的腦子想一想，我能不能害她？當初如果不是因為鬧鬧，我也不會跟那個死男人分開……”

說著說著，葛渺又哭了起來，那模樣看起來極為的可憐。

“我當年因為生了鬧鬧，徹底傷了身體，這輩子也不會在有其他的孩子了，我就只有這麽一個閨女，我想接她到自己的身邊過有錯麽？我這輩子就只會有她這麽一個孩子，我不對她好，還能對誰好？”

葛渺的眼淚不停地往下落，口齒卻極為的清晰，將自己這麽一個可憐無助只想要跟唯一親女兒在一起的母親形象展現得淋漓盡致。

葛晶是個極為善良的女孩子，若是葛渺一直都是那種尖酸刻薄蠻不講理的模樣，她還能狠下心腸來跟葛渺爭辯。

然而現在葛渺擺出這麽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葛晶原本堅定的心就開始動搖了起來。

“三姐，你別哭了。”

葛晶幹巴巴地安慰了葛渺一句，哪知道葛渺卻哭得更兇了，她猛地從床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了葛晶的跟前，她在葛晶身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然後伸出手抱住了葛晶，將頭埋在葛晶的頸部，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小晶子，姐是個苦命的人，重新嫁了人之後，人家前面那個留下來的是個兒子，成天對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我這身體又不能生育，在夫家哪裏能站穩腳跟？我這萬般無奈才要帶著鬧鬧一起過去，鬧鬧聽話又懂事兒，是個貼心的，有她在我跟前，我也能安下心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葛渺說的這些話讓葛晶隱約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然而她那嗚嗚咽咽的哭聲卻把她的思緒引到了岔路上，葛晶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該如何安撫哭泣不止的葛渺，至於其他的事情，卻想不明白了。

葛晶的安撫沒有任何的用處，葛渺依舊在哭，眼淚都已經將她肩膀的衣衫給浸透了。

“姐，你究竟想怎麽樣呢？你跟我說說好不好？”

哭得身體都顫抖起來的葛渺僵硬了一瞬，接著便慢慢地擡起頭來，她看著葛晶，那雙漂亮的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

“你讓姐把鬧鬧帶走好不好？”

葛晶楞了一下，躊躇了半響之後，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情來：“姐，不是我不想幫你，可是這事兒也不是我能做得來主的，你還得要過得了爹娘那一關才行，就算是爹娘同意了，鬧鬧也得同意了才行。”

見葛晶已經松動了，葛渺趁熱打鐵，伸出手抓住了葛晶的手，她死死地抓著葛晶，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能救命的稻草似的。

“你只要答應三姐就好了，明兒三姐跟爹娘他們商量的時候，你幫著三姐說說話，讓爹娘他們同意讓我把鬧鬧給帶走。”

葛渺抓著自己的手很用力，她的那紅腫的眼睛，以及略顯瘋狂的表情都在述說著同一件事情。

她是真的很在意鬧鬧，真的很想把鬧鬧給帶走了。

葛晶開始動搖了起來。

“小晶子，求求你幫幫我，只有你能幫我了……”

葛渺沙啞的聲音在葛晶的耳邊響了起來，葛晶擡起頭來，看著又開始流眼淚的葛渺，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方才點了點頭說道：“那行吧，明天我試試看。”

得了葛晶的回應之後，葛渺喜極而泣，她撲過去抱住了葛晶，哽咽地開口說道：“小晶子，我就知道你是最好最善良的人，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見葛渺終於不哭了，葛晶懸著的那顆心也放了下來，她擡起手來拍了拍葛渺的後背，放軟了聲音說道：“三姐，你要是把鬧鬧帶走了，以後一定要好好對待她。”

“鬧鬧是我的親閨女，我自然是會對她好的。”

葛渺開口說道。

葛晶松了一口氣，拍了拍葛渺的後背，又安撫了她一會兒，這才起身出去打水回來洗漱。

葛晶離開了房間之後，葛渺擡起手來，慢慢地擦幹凈了臉上的淚水，她看著那一扇半掩著的房門，臉上慢慢地浮現出一絲笑容來。

她還是太嫩了。

葛渺從口袋裏面掏出手帕來，慢條斯理地把臉給擦幹凈了，都過去這麽多年了，這一大家子人都還是這麽蠢，這麽輕松地就被她玩弄在鼓掌之中。

她葛渺想要的東西，絕對會得到的。

葛晶很快便將水打了回來，姐妹二人洗漱過後，便上床睡了。

原本房間裏面是鋪了兩張床的，不過葛渺將被子抱到了葛晶的床上面，姐妹兩個人擠在了同一張床上面。

“小晶子，離開家這麽多年，我其實也挺想家的。”

葛渺挨得葛晶太近了，甚至像是摟小孩一樣將她摟在了懷裏面，這讓一個人睡了很久的葛晶有些不太習慣，她不自在地動了動身體，跟葛渺拉開了一些距離之後，方才小聲說道：“那你怎麽不回來？”

葛渺噎了一下，臉上的神情不太好，好在房間裏面的燈已經關了，葛渺的臉隱藏在黑暗裏面，哪怕表情不對，也不會讓葛晶發現。

“我沒臉回來……”

之後葛渺又說了這些年她在外面如何如何辛苦，日子過得如何如何，說到最後話音一轉，又說哪怕日子過得不好，也沒有忘記往家裏面匯錢，她其實還是在意著鬧鬧的。

葛晶本來就已經極為的困倦了，葛渺這麽絮絮叨叨說了好半天，葛晶嘴裏面嗯嗯嗚嗚地答應著，意識卻越來越混亂，沒一會兒的功夫，便徹底地陷入進了夢境之中。

葛渺說了好半天，結果後知後覺地發現葛晶不知何時已經睡了過去，她的臉色不怎麽太好看，不過想到明天有還要葛晶幫忙，她便強壓下那些不快之意。

明天還用得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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